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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1/2)

可是这些话,林崖至少眼下还不能跟曾老太爷商议,而且即使已经知道这是一个陷阱,林崖心中埋藏已久那点血性也不由一下下冲击着他心房。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个昏聩腐朽王朝不是强汉,但是这句曾经流传了千年誓言让林崖对所谓出使塞外有顾虑、有担忧,却没有惧怕。

曾老太爷急着同林崖说话为就是告诉他这个变故,也许曾老太爷还有些别什么念头,但他面沉如水端详了林崖许久,眼中神情几经变换,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林崖出言告辞时,命人好生送他出府。

也不晓得随曾老太爷回府曾二老爷是否已经把这个晴天霹雳告知了曾府主子们,林崖这次出来并没有着人去给刚才还把臂言欢几位舅兄报信。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曾家人,也不晓得这种时候大家相见又能说些什么,毕竟无论是否出自本心,他这次十有八/九都把曾大姑娘害苦了。

曾老太爷身边伺候下人都是沉默寡言性子,这会儿林崖心中有事不欲闲谈,也就一路无话。直到隐隐望见嶙峋假山石后垂花门了,林崖才有些醒过神来,按惯例从袖袋里捏出一点银角子,就要赏那小厮,因为心神不定,这块银角子少说也有半两多。

曾家规矩大,本来是不能乱收赏钱,还是林崖拜见曾老太太时玩笑似给自己这个准孙女婿定规矩,说是自家可以不给,岳家下人一定要赏,哄得曾老太太十分开怀,应了下来,曾家下人们才敢接这位姑爷赏,却也不敢多要。

这次林崖一伸手,那小厮一眼估量出这银角子分量就不敢接,打了个千儿就要退下,林崖先是一怔,低头看了看才明白过来,随手一捏小厮领子就把人扯了回来,银子直接塞到手里。

刚才曾老太爷和林崖说话时候,这小厮就屋门口守着,隐隐约约也听了个大概,这会子拿了厚赏想要谢林崖恩典,转念又想起这么好姑爷要被人阴到塞外,还不晓得能不能挣出命来,那笑就变了味儿,想要说两句姑爷必定吉人天相之类话,却又不是他这个身份该做,一时之间说不出难受。

就是曾家再会j□j下人,这小厮不过是十二三年纪,林崖又岂能看不出他心事,正要打发他走,不防假山另一边小径上突然传来环佩相击之音,伴着衣料曳地沙沙声,显然是有女子到了。

林崖一愣,反应过来就要回身躲避,那小厮也唬一跳,猫着腰头都不敢抬,口中还要大声表明身份:“我是三味院里阿满,奉老太爷吩咐送客人出府,不知道前面是哪个院子里姐姐?”

曾家诗礼传家,对姑娘们教养十分严格,曾家姑娘们也素以贞静娴雅著称京城,别说二门,连垂花门都是极少出,是以这个叫阿满小厮只当是哪个受主子赏识大丫头恰巧也走到了此处。

林崖却觉得不对,他心里甚至升起了一种无法说出口预感,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儿没有你事儿了,回去报给老太爷知道吧,就说蕙姐儿稍后就过去领罪。”

声音柔软却坚定,落林崖耳中不啻于惊雷一般。二舅兄着人捎给他闺阁诗作上头,落款就是一个“蕙”。哪怕林崖是个棒槌,也该明白来人身份了,正是他这一世未婚妻,曾大姑娘。

这还是林崖第一次听到曾蕙声音,只是这样情境下,心中那一点欢喜一瞬间就被满腔愧疚和对前路迷茫压了过去,金殿上尚且能够从容淡定林崖此时此刻面对曾蕙竟然连回头勇气都没有,只是背对着曾蕙胡乱一礼,引来一声轻笑。

“我晓得我这样与礼不合,但我既然来了,就不是来看林大爷背影,还请林大爷回身,我有话说。”

比起林崖狼狈扭捏,曾蕙反倒大方多了,说话也是言语,林崖心中加欢喜,却也同样加黯然。只是他岂能让自己被个小姑娘笑话,说声“得罪”就转过身,神色坦荡望向曾大姑娘曾蕙。

午饭前他曾经与曾蕙曾老太太院子里有一面之缘,当时曾蕙刚给曾老太太请过安,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向外走,林崖则是由曾老太太身边大丫头领着往里走。两人心里都清楚,那是长辈们刻意安排好,当时都是匆匆一瞥,大概模样看到了也就是了,惟恐回去被人说嘴,说是不尊重。

林崖能看到曾蕙笑颜都纯属意外。那时候曾蕙身边大丫鬟没想到林崖来这样,正好说了桩趣事,曾蕙幼时也是由曾老太爷抱着教过几本书,崇尚万法自然,想笑时就露齿一笑,并不像许多闺秀那样讲究笑不露齿含蓄内敛,结果就让林崖看了去。

林崖心里觉得曾蕙烂漫可爱,曾蕙奶嬷嬷却悔肠子都青了,回去就把丫头骂了一顿,要不是看林崖用饭时毫无不愉之色,怕是连曾蕙都要被念叨一天。

这次再相见,曾蕙面上却少了那种无忧无虑笑意。也许是方才过来时走太急,曾蕙刘海都有些乱了,鬓边一支垂珠芍药簪松松别着,衬得她眉宇间愁绪愈发明晰。

曾蕙今年只有十五岁,林崖之前一直怕这样晴天霹雳吓坏了她,这会儿看她面上有忧虑却没有惊惧,心里才好受了些,又是一礼郑重拜下:“是林某不才,牵累了姑娘。”

即使他们现已经过了三媒六聘只等成亲,这样私下见面礼法上仍旧不太合适。林崖是不觉得逢此大变曾蕙一个小姑娘想要来寻自己说个清楚有什么不对,他只是怕别人责怪曾蕙。实际上这一会儿林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此事如何才能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免得曾蕙之后还要领训受罚。

甚至于,哪怕曾蕙心生悔意,想要退亲,林崖都会一口答应。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幸福一生,自己现生死难料,他可不觉得耗费一个女子一生换个劳什子名声有什么好值得夸赞。

谁知他话音刚落,曾蕙面上竟然流露出一分笑意:“林大爷多虑了,我冒昧前来,只为送林大爷二字。”一阵微风拂过,带起曾蕙颊边碎发,少女眉眼弯弯,神色婉然柔和,只有微微抿起唇角昭示着她性格中坚韧沉毅。

“放心。”

曾蕙声音极轻,凝神听去尾音还带着一丝颤抖。身为曾家嫡长孙女,自幼循规蹈矩,自作主张来与林崖相见或许是她降生至今做过为大胆事情,短短一句放心,沉淀似乎是她信念,却又无可避免沾染着一分彷徨。

林崖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曾蕙意思。曾蕙是想告诉他,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是林家媳妇,绝无悔改。就是因为明白,林崖竟突然不知道该对曾蕙说些什么。

以后世思维,曾蕙应该另觅佳婿安乐一生,可他要是眼下这样对曾蕙说,那就是侮辱,可林崖确实也无法坦然让曾蕙等他。不过是犹豫了一瞬,曾蕙就回身走了,不远处为曾蕙把风大丫鬟回头瞪了他一眼也追着曾蕙而去。

林崖默然望着那袭难掩慌张杏黄裙衫消失回廊转角,春风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芙蓉香气,他心头却好像压上了千斤巨石。那一抹强作镇定清浅笑容仿佛烙了他脑中,林崖只觉心中痛楚一点点蔓延,终至骨髓血肉。

曾蕙走了,一直躲不远处小厮阿满也就垂着脑袋回到林崖身边,礼数周全把林崖送出了门。而曾家后宅里,面沉如水曾大太太正坐大姑娘曾蕙房中,曾蕙嬷嬷丫头们跪了一地,素日里受曾蕙看重大丫鬟兰芝脸上一个鲜红巴掌印。就连匆匆返回曾蕙本人,都没有像以往那样依偎母亲曾大太太怀里,而是垂首跪曾大太太脚边。

因为跑得太急,曾蕙鬓边芍药簪都不知道落了何处,此时面对母亲怒火,曾蕙虽然狼狈,却是一步都不肯退。她盯着曾大太太鞋尖,头一次如此固执:“母亲如果非要退了这门亲事,女儿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林家并无任何不妥,林大爷一遭小人算计咱们就要反悔,与反复小人何异?如何对得起良心。”

曾大太太气脸都白了,手指点着曾蕙说不出话来,吓得陪房嬷嬷又是顺气又是抚背,半晌缓过来直接一掌打曾蕙背上,拍得她险些磕脚踏上,大声骂道:“我都是为了哪一个!你指着哪一个说反复小人?若不是为了你一辈子平安富贵,好名声谁不会要?眼瞧着是个火坑,你还要跳!”

打完了,曾大太太又心痛不行,生怕刚才那下打得太重,亲自弯腰扶起曾蕙,仔细去瞧她额头,惟恐摔伤了她。一屋子之前大气都不敢喘丫头婆子这才动作起来,有开口劝曾大太太息怒,有劝曾蕙莫要再倔强,还有去张罗着给她们母女洗漱,可是曾蕙始终不肯服软,就让这一切喧闹都带上了一份迟疑。

正闹腾着,曾老太太院子里突然来了人,说老太爷老太太请大太太和大姑娘过去。曾大太太面上一僵,终究不敢违抗,紧紧攥着曾蕙手,母女俩一起慢慢走了过去。就算女儿不明白她当娘一颗心,老太爷老太太都不同意,曾大太太也不打算让步。

就曾大太太跪求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想要退了这门亲事时候,林崖也骑马回到了家中。不知道是不是林崖自己添了心事缘故,虽然昨日林府正门燃放响鞭红纸还随处可见,他却觉得正座府邸已经没了昨日欢腾。

一路走到林如海书房外头,林崖还没想好如何与林如海说,就惊愕发现一向风度翩翩仪容雍雅嗣父竟然蹲塘边,亲手拿着一个铲子给两株绿植移盆,旁边专管花草管事大气都不敢喘。

林崖还没说话,林如海已经抬起头来,对他招了招手:“崖哥儿回来了,来,看看这棵树苗。”

说着,林如海就要起身,结果蹲太久腿脚发麻,险些栽倒,吓得管事魂飞魄散,直接扑倒他身下当垫子,林崖也是一惊,几步跨过去稳稳扶住了他双臂。

“就是为了崇哥儿和玉儿,老爷也该保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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